毕昇和英山

不高兴

时间：2022-06-14 来源：中国旅游报 作者：陆令寿 编辑：李凤 杨雪寒

湖北英山，一个英气逼人之地。

英山之“英”，不仅仅在于它山水的灵动，更重要的是它曾经孕育了一个伟大的发明家——毕昇。

毕昇墓位于英山东河之畔。从县城出发，沿着东河北岸行驶，不消半个时辰，便到达毕昇墓所在的草盘地镇伍桂墩村。这儿有一座山叫睡狮山，毕昇的墓就建在山上。

一路上，我们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千古伟人毕昇。与我们同行的是英山县文化和旅游局的老涂，生得精瘦干练。他研究毕昇已有30多年，说起毕昇来自然头头是道，有“问不倒”之美誉。

关于毕昇，历史上少有记载。北宋沈括在《梦溪笔谈》卷十八中记录了毕昇发明活字印刷的事迹：

庆历中，有布衣毕昇，又为活板。其法用胶泥刻字，薄如钱唇，每字为一印，火烧令坚。先设一铁板，其上以松脂、腊和纸灰之类冒之，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，乃密布字印。满铁范为一板，持就火炀之，药稍镕，则以一平板按其面，则字平如砥。若止印三二本，未为简易；若印数十百千本，则极为神速……

活字印刷这一出自“布衣”百姓的发明，为人类文明的传播带来了革命性的进步，就连马克思也给予了高度评价，认为中国的火药、指南针、印刷术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：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，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，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，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，变成为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强大杠杆。

老涂把《梦溪笔谈》里的“布衣”毕昇说成是“工匠”。毕昇在当时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雕工。为了谋生，他长年在外打工，吃百家饭，干好几种技术活，雕刻、油漆、印刷、制砖，样样在行。有时候接了朝廷的活，为朝廷印书，时间要求很急，稍有差错就会大祸临头。如何改进印刷技术？毕昇整日里苦思冥想。有一次，他在窑厂里做工，老婆妙音给他送茶，一不小心茶盖掉落地上，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印痕。毕昇登时灵感迸发，用泥做成汉字模块，放入塞里，形成模板，用火烘烤。后来，他发现泥巴做的模子容易坏，就加进了松香、明矾和蜡，使之坚固耐用。不知经过多少个白天黑夜的艰难探索，毕昇把惊人的创造力全部倾注到那些小小的方块汉字上，从而完成了对生命的精雕细刻。那个茶盖落地留下的印痕，难不成是天意的操纵？

活字印刷的发明，也使得当时英山制作铜镜的工艺得到了完善。英山出土的宋代文物里，就有制作精美的铜镜。英山这一带有一个习俗，姑娘出嫁要有铜镜伴随。如果家里没有铜镜，就得向亲朋好友借。按老百姓的说法，铜镜叫“照子”，是辟邪的。说到这儿，当地的一个小伙子告诉我们，他妻子出嫁的时候，丈母娘就向邻居家借了个铜镜。铜镜有圆有方，圆圆方方，蕴含着美好的寓意。

毕昇之后，我国的活字印刷先后传入邻近的朝鲜、日本、越南、菲律宾等，后来又传到非洲、美洲、欧洲，遍布全世界，对世界文明的传播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。

毕昇究竟是哪儿人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众说纷纭。直到1990年7月，英山县草盘地镇的一位干部在伍桂墩村的农田里发现一块刻有“毕昇神主”字样的墓碑。一石激起千层浪，经过众多文物考古专家的勘察认定，关于毕昇出生地的说法尘埃落定。著名文物鉴定专家史树青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，赋诗赞曰：“名姓昭昭见梦溪，千年行迹至今迷。英山考古有新获，识得淮南老布衣。”

毕家有没有后代呢？当然有。我的话还没落地，老涂就接上了话茬。伍桂墩村周边有毕家坳、毕家铺、毕家畈等地名，但没有一家姓毕。这是为何？相传，毕昇后人利用祖上的活字印刷术印了许多不利当朝的书本，违反了朝廷律法。为了躲避灭门之灾，他们便取繁体字“畢”上的“田”字，改姓为田，所以这一带姓田的人很多。此说有些牵强，有待后人考证。

春天到了，暖暖的风从东河河谷吹来，满眼青绿，散溢出缕缕冷香，让人遐思飘飞。

睡狮山并不高，在我眼里，它只不过是一个隆起的绿色山包。山的形状左低右高，山脊微曲，远看如狮卧眠，这大概就是“睡狮山”的来历。

山脚下立有“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毕昇墓”大理石碑。碑右侧有一条通往毕昇墓冢的神道，有150多个台阶，花岗岩铺筑。墓冢倚山而建，呈半圆形，中央便是毕昇的墓碑。我们一行轻声细语地说话，生怕惊动墓中的英灵。

墓碑一米多高。我俯身细瞅碑中间阳刻的文字，老涂将那文字读出声来：“故先考毕昇神主、故先妣李氏妙音墓。”两边还有阴刻的文字：“孝子毕嘉、毕文、毕成、毕荣，孙男毕文显、毕文斌、毕文忠。”落款年月因碑石风化剥落，有三个字看不清。老涂介绍，经过专家半年的精心摩拓，仔细辨认，此处应该是“皇祐四年二月初七日”。“这是原物真迹？”我问。老涂答曰：“不是，原物存在中国印刷博物馆，这是复制品。”我的目光落在那碑文上，久久凝视。碑上的字是宋时活字印刷体，每一个字敦实遒劲，工整端庄，显得深沉、内向、稳重、静穆。眼前这块墓碑就是一沓厚重的读本，告诉我们除了《梦溪笔谈》之外的许多秘密。

与我同行的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姚江波在建筑和文旅方面造诣很深。对异地的名人典故，她不仅刨根究底，还展开丰富的想象。她指着墓碑上的“神主”二字娓娓道来。“神”应视作墓主的灵魂，意为墓主客死他乡，魂归故里。毕昇墓应该是个衣冠冢。在世时，他是个布衣工匠，成年累月在外谋生，最有可能是在沈括所在的杭州一带打工，因而沈括把他写进了《梦溪笔谈》。

下山的时候，姚江波又指着公路边的一块广告牌说，把毕昇的“昇”字写成了“升”，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错误。毕昇与毕升并非一人。《梦溪笔谈》卷二十记载：“祥符中……有老锻工毕升，曾在禁中为捷锻金。”可知毕升为北宋大中祥符年间的一位锻工，年代和职业都与毕昇不符。

历史是一条坎坷幽暗的通道，里面藏着太多秘密。流传在民间的故事，无须讲太多严格逻辑，但细细考证，可能会发现曾经被历史掩埋的真实。

英山有太多的天真稚拙、浑朴野趣，千百年来一直保持着原始的状态。惠风和畅，燕麦熟了，花草芳馨，小鸟啁啾，眼前这国泰民安的景象，当是对那个远去发明者最好的告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