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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景画与中国风
上图不是一张风景画,而是英国切兹渥斯庄园花园的一角,鲜花、树丛、溪流、山石,都富有野趣。在18世纪,资产阶级启蒙主义思想影响英国,追求自由的英国人完全摒弃了此前规整的几何式园林,重新发现自然,追求自然之风。这与中国士大夫在园林中的追求相近,于是中国风也始终影响着英国园林。
从文艺复兴时期到君主专制时期,英国园林脱不开意大利和法国的影子。可到了18世纪,一切都被颠覆了。绿色雕刻、图案式的植坛、几何式的规则格局被干净利落地抛弃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自然风貌。美国散文家欧文在《英国乡村》中有一段优美的文字,将这种自然风致的英国园林描写得十分真切:
景物的妍丽确实天下无双。那真的是处处芳草连天,翠绿匝地,其间巨树蓊郁,浓荫翳日;在那悄静的林薮与空旷处,不时可以看见结队的鹿群、四处窜逸的野兔与突然扑簌而起的山鸡;一湾清溪,蜿蜒迂徐,极具天然曲折之美,时而又汇潴为一带晶莹的湖面;远处幽潭一泓,林木倒映其中,随风摇漾,把水面的落叶轻轻送入梦乡;而水下的鳟鱼,往来疾迅,正腾跃戏舞于澄澈的素波之间;周围的一些破败的庙宇雕像,虽然粗鄙简陋,霉苔累累,却也给这个幽僻之境添了某种古拙之美。
“虽然没有断头台和内战,没有清教徒的狂热和克伦威尔的铁腕,但是它同样需要有反传统的斗争,有这斗争所需要的自觉性和勇气”,清华大学建筑学家陈志华如此评价这场造园艺术史上空前的大革命。那么,这革命的自觉性和勇气,又来自何方呢?
重要的思想基础是18世纪资产阶级启蒙主义,其时,哲学、宗教、政治、文化一切领域都酝酿着革新。在造园艺术方面,文明与自然的利弊得失,几乎成为思想家们热切关注的问题。
生活在16、17世纪的思想家培根,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。在《训示》一书中,他批评了古典花园里“对称、修建树木和死水池子”。他在《论花园》中设想了一个30英亩的花园,其中有6英亩是“自然荒野”,“处处有花儿开放,并不规则”。培根是经验主义的代表人物,他否认先天理性的至高无上,相信感性经验是一切知识的来源。这种与古典主义背道而驰、强调想象与情感、追求放纵自由的潮流,为英国造园革命准备了哲学和美学的基础。
有了这个基础,资产阶级革命对于旧制度的抨击,立刻也在造园艺术上找到对象,即古典主义。此时,作为宫廷文化的古典主义失去了其政治基础,规则的几何式园林被视为专制、压迫和强权的象征,是必然要被革命的。
而自然神论者的身份,又让18世纪思想家们对文明与自然孰优孰劣的探讨毫无悬念。他们反对一切不自然的东西:几何布局专横地硬加给不同地形,规则修剪是限制树木的自由生长,用压力逼迫水柱喷向天空则违反了自然物性。对自然的奴役,也和专制制度对人的奴役一样,无法被当时的英国人容忍。
另一方面,经过宗教改革和政治革命,天主教会和旧贵族的大批土地转到了新贵族和农业资产者手中。而18世纪英国的自然风致园,就是从这些新贵族的牧场和农庄里生长出来的。在陈志华所著《外国造园艺术》中对此阐述得很精辟:
他们大多是辉格党人,温和的启蒙思想家,鼓吹民主自由和宪章运动。他们的造园艺术理论是他们哲学和政治思想的一部分,他们反对图解专制政体的几何园林,提倡象征自由的不规则园林;他们认为修剪树木成绿色雕刻是对天性的戕害,而让树木顺乎自然的生长,则是“推人及物”的博爱之道。这些新贵族的文化教养很高,都是文人、学者、政治家、思想家等一时俊彦。他们不但躬自造园,而且著书立说,建设造园理论,所以使这场造园艺术的革命声势浩大,半个世纪里,就波及整个欧洲,打败了足足有两千年历史的传统。
这或多或少会令人想起中国士大夫以及他们的园林。确实,反对封建专制、憎恶君权和礼教束缚,向往自然状态,是中国士大夫和18世纪英国新贵族共同的追求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18世纪的英国造园艺术对中国园林倍加推崇,毫不夸张地说,其形成和发展始终是在中国造园艺术的强烈影响之下。
1685年,英国的政治家、作家坦伯尔爵士曾写了一篇《论伊璧鸠鲁的花园,或论造园艺术》,盛赞中国园林之美:“运用极其丰富的想象力来营造十分美丽夺目的形象,但不用那种一眼就看得出来的规则和配置各部分的方法。”坦伯尔还为中国园林杜撰了一个形容词“Sharawaggi”,它意味着千变万化?抑或是诗情画意?18世纪初,为自然风致园林奠定理论基础的造园家艾迪生,也看到了这个词,他的阐释可能更为贴切:“乍一看便使人浮想联翩,只觉得美不胜收而又不知其所以然。”这,恰是艾迪生和18世纪英国人的审美追求。
可惜的是,当年的英国园林保留至今且未经大规模改造的几乎没有,在某一些园林里或许还残存有一些局部。比如,豪厄德庄园和勃仑南庄园还能看出些许当年的痕迹。这两座园林是18世纪初造园家凡布娄的代表作。
在建造勃仑南庄园时,曾有人问凡布娄该如何设计?他答道:“去请一位风景画家来商量”。风景画是自然风致园林追求的境界,而诗歌也同样被请进了园林。诗人沈斯东曾说:“自然风致园可以搞得像一首史诗或一出诗剧”,他在自己的李骚斯花园里,设计了一个环形的游览路线,说是“引导人们从诗中穿行”。
还有一处造园细节值得一提,那就是“哈哈墙”。说是墙,其实只是一道壕沟,也称干沟。游人随着兴致四处游览,能赏到近景,更能极目远眺,待走到干沟前才发现不能前行,于是哈哈一笑,哈哈墙由是得名。作为园林的边界,由围墙到壕沟之变,正说明了英国园林对自然的追求。18世纪后期,被称为“自然风致式造园艺术之王”的造园家勃朗,干脆连干沟也不要了,花园和自然之间再无界限,融为一体。至此,自然风致园林完全替代了规则的几何式园林,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的旧痕迹,并一直影响着近代的城市公共园林。
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勃朗设计的斯道维花园,园中一个哥特式教堂门上的铭文如此写道:“感谢上苍没有生我为罗马人”。不妨套用这句话,“感谢英国曾为自然而进行的园林革命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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